■ 谢先莉
父亲73岁生日那天是周五。清早,他特意在家庭群里留下叮嘱,让儿女们不要特意去给他过生日,寥寥数语却如藤蔓无声缠绕于心,我们都明白,父亲不愿麻烦我们儿女。我与弟弟在深圳打工,离家千里,父亲在电话中早就告诉我们要好好工作,不要轻易请假。三个嫁得离家较近的妹妹,最终选了时隔一天的周日,给父亲补过生日。我透过家中的监控画面,全程见证了父亲的庆生过程。
清晨五点多,我透过手机屏幕,看见父亲母亲已打开屋门,开始忙碌:母亲挎着一竹篮新鲜蔬菜进屋,那是她从自家菜园摘的豆角、茄子、黄瓜等蔬菜;父亲冒雨骑车上街,买回鱼肉。他们重新燃起灶膛里沉默多时的柴火,木甑里升腾起家乡非遗美食“沔阳三蒸”久违的香气,这香气是他们以双手捧出的一片心意。
早上九点左右,堂屋里烛光摇曳,小小的蛋糕放在桌上。三个妹妹带着各自的孩子回娘家来了,把平时冷清的老屋挤得满是欢声笑语。孩子们稚嫩的声音唱起《祝你生日快乐》,大家一起拍手鼓掌——生日的仪式感让老屋有了勃勃生机。
父亲站在桌子边,烛火映亮了他眼角纵横的沟壑。他环顾四周,目光拂过每一个孩子的面庞,笑意如涟漪漾开,随即我看到父亲眼角泪光闪烁。父亲抬起衣袖匆匆擦拭——那衣袖属于一件我曾穿过的旧工衣,此刻松松垮垮,挂在父亲单薄的身躯上,愈发衬出他身体的瘦削与两颊的深陷;还有刺眼的白发,黝黑的脸庞,也在无声诉说父亲一生吃过的苦。
父母一生勤俭节约,在十几亩庄稼地里劳作一生,养大了我们五兄妹。待到我们都长大离开了家,他们不声不响守着老屋,即使生病也默默忍耐,仿佛生恐惊扰了子女的生活。他们人生的大好时光,早已化为无声润物的土壤,耗尽自身养分滋养着我们这些新芽,却从未奢望我们回报。
我看到父母亲各尝了一小口蛋糕,二人便又回到了厨房,留下后辈在堂屋说说笑笑,争抢着吃蛋糕。
中午十一点半,餐桌上摆开了十大碗佳肴,众人举杯,杯中的可乐是无言的祝福。父亲再次低头,手指匆匆抹过眼角——那无声的泪滴,竟比窗外的大雨更沉重地坠入我心湖,漾开一片酸楚的波纹。
午餐之后,杯盘渐冷,人声如潮水退去。屏幕里,老屋只留下父母迟缓地收拾的身影。我凝视着监控画面里这一幕,心中五味杂陈,父亲平时都不穿这件衣服的,今天却穿了,我知道他的心意——他想我了!我又何尝不想他呢?
我想起父亲在电话中和我说起今年油菜籽的收成,“除掉机器耕田和收割、农药、种子等成本,种一亩油菜可以赚400多元。”我问父亲,“人工成本不算吗?”父亲嘿嘿笑道:“力气去了有来的,那怎么能算?”父亲固执地把汗水从成本中剔除;生命这册大账簿上,父母之爱,又何尝不是这样一笔笔,永远拒绝计算对子女的付出?
这场简约而短暂的生日宴,让年已半百的我深深感动,感动于父母的爱沉默如大地,无声托举着我们,只为让我们离太阳更近一步——这无法丈量的慷慨,这心甘情愿的付出,正是父母留给我们最宝贵的财富。
编辑:葛伟宇
初审:温 国
终审:何康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