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阿明
第五十三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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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南市城区不大，流花江畔的居民们朝夕相见，任何小道消息不消半日就能传遍全城。大年初三公安局那桩惊天投毒案，当天就在街头巷尾传得沸沸扬扬，还衍生出了各种离奇版本。
有人说这是江南市严打“毒瘤”惹来的报复，毒贩买通了公安局的厨师下毒；有人信誓旦旦地表示，事发全因公安局内斗，为了争权夺利而投毒欲置对手于死地；还有人神秘兮兮地透露根本没有人中毒，其实是禁毒人员设的局，故意放出假消息迷惑麻痹毒贩，然后瞅准时机再一网打尽；最离谱的说法是毒贩头目被抓后，手下持枪强闯公安局救人，双方还发生了激烈枪战，说得有鼻子有眼。
这些坊间传闻如同春日柳絮，飘进了罗为民的耳朵。身为始作俑者，他原本心知肚明。但架不住谣言四起，加上他生性多疑，一想到案发至今还未收到刘宏宏的消息，他便愈发坐立不安，决定亲自去医院探清情况。这天佯装成病人混进市医院后，他在卫生间里从随身携带的黑塑料袋中取出白大褂、医生帽、口罩和听诊器，迅速改头换面。
乔装完毕，罗为民来到住院部二楼肠胃科。走廊里，一个住院的老头在溜达。罗为民立即装出医生样，主动迎上去嘘寒问暖：“老人家，今天感觉怎么样？”他扶住老头的胳膊，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格外温和，“血压还稳定吗？”老头满脸感激，同他絮叨起了病情。
罗为民一边搀扶着老头沿廊道散步，一边有一嘴没一嘴地应和着。实际上，他根本心不在焉，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走廊两侧的病房上。
当目光扫视到走廊尽头那间单人病房——门口拉着警戒线，还有两名便衣警察正在警惕地守卫。罗为民暗自冷笑：看来刘宏宏确实没死，至于那些参会人员应该已命丧黄泉。
自认已掌握了情况，罗为民找了个借口放下那老头，准备撤离。谁知世事就是这般巧合，就在他往楼梯间走去时，竟迎面遇上了前来探望刘宏宏的刘方。
作为这位树脂总厂副主任的前任领导，罗为民深知刘方对自己的熟悉，唯恐被认出赶紧低下了头，避免与其四目相对。而从刘方身侧走过去的那一瞬，他感觉刘方明显怔了一下，吓得他当即几个大步往楼道拐角处隐去。
匆匆出了医院，卸下一身伪装的罗为民直接回了树脂总厂干部楼的家。刚踏进家门，客厅里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。
“老厂长，是我，松东啊。”电话那头传来张松东热络的声音，“有个事儿想请您帮忙。前些天朋友送了幅张旭的墨宝，我想请许书记帮忙掌掌眼，您看能否牵个线？”
罗为民听得眉头微蹙。本就是江南市书法界数一数二的行家，他比谁都清楚“草圣”张旭真迹的珍贵程度——那可是与李白诗歌、裴旻剑舞并称“唐代三绝”的顶级文物，市面上流通的十有八九都是赝品。
虽心持怀疑不屑，但他仍语气热忱道：“松东呀，你道行不浅啊！张旭的墨宝都能弄到手，实在是可喜可贺！约请许书记的事，我一定尽力……”
挂断后，罗为民立即拨通许东家的号码。这个电话他其实也想打的——借着张松东品鉴墨宝的由头约见许东，正好可以探听一下市里对投毒案的调查进展，以及后续禁毒工作的口风。
“喂，罗厂长啊？”接电话的是许东的爱人，做医生的小郭。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惊讶，“您可真是赶巧了，老许都好几天没着家了，这才刚进门呢。”接着就听见她转头喊道：“老许！罗为民找你！”
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脚步声，随即响起许东略显疲惫的嗓音：“老罗你是真会算时候呐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老领导，”罗为民立刻换上恭敬的语气，“好久没见您了，实在想念。我和松东、涛明几个老部下想请您聚一聚，顺便汇报一些事情，不知——”话未说完，就被许东打断：“急事吗？”
“不急不急。”罗为民连忙说道。
而回应他的是一声长长的叹息。“老罗啊，市里前些天出了个大案子，连中央领导都惊动了。”许东边放下公文包，边声音沙哑道，“这几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写报告，实在抽不开身。过阵子再说吧。”然后未等罗为民再说什么，“咔嗒”一声就搁下了电话。
已连轴转数天的许东，此时可没心思管罗为民有何事汇报，只想先躲个清静。他揉揉脸，强打起精神，从沙发起身往书房走去。
推开门，只见女儿慧慧正伏案临摹，神情专注得连他进来都没察觉。他轻手轻脚走到慧慧身后，看到宣纸上工整地临着清代刘墉的《石庵诗集》。这位“浓墨宰相”晚年返璞归真，笔下透着“清、淡、静”的意境，恰是许东心向往之的境界。女儿选了这样的作品临摹，许东不禁欣然地点点头。
已近二十五岁的慧慧长得亭亭玉立，却因智力障碍停留在初中生的心智水平，讲起话来慢慢吞吞，偶尔还夹带结巴。女儿的生理缺陷，是许东心中最大的痛点。三年前，在妻子再三坚持下，他特意向省委请长假，带女儿去北京治疗，总算略见好转。
有一点让许东感到欣慰的是，慧慧虽然在生活和学习上比不了同龄人，但在书法上展现出良好的天赋。再经他着意熏陶培养，从小练习书法的慧慧如今也算小有所成。
“爸——爸！”慧慧蘸墨时突然发现父亲，撒娇地拖长音调，“我总、总觉得没摹好，您、您教教我吧。”她说话时仍有些结巴，眼中闪烁着求知的光芒。
许东爱怜地拍拍女儿的手背，竖起大拇指：“慧慧摹得很好，都快超过爸爸了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慧慧高兴地把作品举过头顶，笑得天真烂漫，“我、我好开心呀！”
这时妻子在门口轻声唤道：“老许，先出来一下。”许东皱着脸，拖着步子走出书房，疑惑地看向小郭。
小郭凑近他耳边，压低声音说：“昨晚表哥带房产局的李春华副局长来家里坐了坐，留下个行李箱说是交给你的就走了。我打开一看，整整两百万现金。”因为这类事情，两人曾闹过几次矛盾，所以她边说边偷瞄丈夫脸色，“我马上传呼了表哥，问他什么意思。他说陈焱局长要升副市长了，李副局长想转正，希望你能关照……”
话音未落，许东已经气得满脸通红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强压怒火低声道：“让表哥转告李春华，24小时内把钱拿走，否则我亲自交给纪委处理！”
小郭欲言又止。这满满一箱钞票，她不是没动过心——医院里领导平日私相授受早已是公开的秘密，而他们天真无邪的女儿将来也需要保障。但看着丈夫斩钉截铁的态度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晚饭后，许东陪慧慧聊了会儿书法，便穿上外衣，拿起公文包准备出门。“国家地质部在水口县坡头镇发现了大型稀土矿，明天央企要举行开工仪式。”他对送行的小郭解释，“中央和省里都很重视，派来了不少领导，我得回办公室检查安排。”
他提到的坡头镇，正是江妞、江华两姐弟的故乡。自从回到江南市，江妞心中那份游子归乡的亲切感与日俱增，比起在美国时的压抑生活，现在的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自在。每当夜深人静时，认祖归宗的江妞都会暗自下定决心：待潜伏到粉碎中情局窃取树脂总厂生产技术的阴谋后，就公开自己的真实身份，回到坡头镇陪伴年迈的双亲，好好尽孝道。
这些日子，看着寒雪频繁单独行动，常常不见踪影，江妞觉得是时候敲打一下这个不安分的搭档了，免得她搞出大乱子。经过深思熟虑，她拟好了一套两全其美的说辞，既能阻止寒雪擅自行动，又能借此让自己悄然回到镇里，更加靠近父母身边——即使尚无法与他们相认，能天天见上面也是好的。
于是，江妞这晚来到寒雪房间，用流利的英语开门见山：“雪，来中国前汤姆单独召见了我，明确是由我全权负责整个行动。我知道你最近在做前期准备工作，细节不告诉我没关系。可如果有任何重大行动，必须提前向我汇报。”
寒雪给她说得一愣一愣，满眼困惑——情报处明明告诉她，松田代子只是她的助手，怎么突然变成自己的上司了？
江妞早有准备。她淡定地从挂包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特殊塑料片，用沾湿的纸巾擦拭几下，上面立即显现出一行译为“CIA东亚区中校情报员松田代子”的英文字。寒雪见状，条件反射般立正敬礼：“是，长官。听从您的指示！”
向寒雪回了个标准的军礼后，江妞又从挂包里取出一张纸条：“这是我的寻呼机号，有紧急情况就在公用电话亭连呼三次。”她顿了顿，补充道：“我还有别的任务，会暂时离开这里一段时间。”寒雪连连点头：“明白，长官！”
江妞成功地唬住了寒雪，接着又想出来与双亲朝夕见面的好办法。
编辑：葛伟宇
初审：温 国
终审：黄昌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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