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阿明
第三十九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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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启春话音刚落，江南厅磨砂雕花玻璃大门徐徐打开，只见身穿大红呢子连衣裙，脚踩粉色高跟鞋的寒雪，一副混血儿脸庞上红润性感的双唇微微展开，经过精心描画的眉目流转顾盼生辉，一袭波浪式长发披到后腰，走动间摇曳生姿，活脱脱一个超级模特在向梁启春他们走来。紧随寒雪身后的是提着精致小包的松田代子，龙涛明和马丽则落后两步并行而至。
望见寒雪，向来爱“美人”之心泛滥的梁启春一下被惊艳得唇张如口杯，差点忘了呼吸；眼睁似灯笼，目光一个劲地朝着寒雪上下扫射。猛然感觉体内多巴胺浓度突然升高，全身血液躁动了起来，梁启春暗叹：“原以为‘杰出美籍华人’是位已上了年纪的学者，怎知竟是这么一个明星式的绝代佳人！”
寒雪几人很快步至梁启春等人面前。梁启春回过神来，热情同寒雪和松田代子握过手并招呼她们入座。寒雪和松田代子便按台牌分别坐在主副宾位，龙涛明被安排在三宾位置上。江南市宴席的习惯，是每人先喝一盅汤，再吃菜喝酒。在大家喝汤的时候，松田代子起身来到寒雪身旁，低头耳语两句，塞给她一粒黑色的解酒丸。
梁启春原先准备的欢迎词，早已忘得一干二净，汤还没喝一半，便急不可耐地举起满满一杯江南春，借着和寒雪碰杯的机会，刻意碰擦了一下寒雪洁白温润的手背。寒雪心里暗笑：“又是一个老色鬼。”盯着寒雪不放，梁启春神情激昂：“春节将至，喜事连连。今天杰出美籍华人寒雪小姐——不！寒雪明星莅临我市，江南大地真是蓬荜生辉！江南人实在，万语千言尽在酒中，寒明星，我干了！”说完头一抬，杯中酒便倒进了肚里。
对于梁市长的奉承，寒雪并不上心，略微敷衍笑了笑。凝望一下正在左右碰杯的龙涛明，寒雪筹谋着今晚如何把他灌醉：“哼，等进了我房间，就不信你还能逃出我的手掌心！”
虽是一介文人，梁启春长得却五大三粗，酒量也了得，至今未曾醉倒过。因松田代子说自己喝酒过敏滴酒不沾，梁启春更是主攻寒雪，每吃两箸菜便举杯要敬寒雪一轮。这时，寒雪都拉上龙涛明，说他们是同学加恋人，还当场透露自己这次来江南就是奔着龙涛明来的，惹得大家八卦地看向龙涛明，又纷纷向他敬酒。盛情难却之下，即使一贯饮酒有度的龙涛明也迫不得已喝多了几杯。
其实龙涛明喝酒也是海量，这是他从小练成的。小时候，天寒地冻，爷爷龙嗣都要到流花江捉鱼，在下网捉鱼前，爷爷必定喝上半斤米酒以驱寒，龙涛明看到爷爷喝酒满带劲，便也尝试喝几口，爷爷也鼓励他喝。久而久之，龙涛明练就了喝酒如喝饮料了。
酒过多巡，除了滴酒不沾的松田代子，吃了解酒丸的寒雪和面红耳赤的龙涛明，其余人等都东倒西歪。席间属马丽的级别最低，只有她敬别人的份。马丽每敬完一圈，就借口到洗手间，用中指猛扣喉咙，把喝下的酒吐出来。级别最高的梁启春喝得最多，进入了亢奋状态。酒气上头，梁启春又犯色心，双手总时不时往寒雪身上摸去。奇怪的是，寒雪欲拒还迎，撩得梁启春色相尽露。这一幕，被龙涛明看在了眼里。
宴会结束前，寒雪向梁启春提议，让她念一首李清照的词，如果大家觉得好，则让龙涛明喝七大杯酒，因为他们分离了七年。梁启春马上带头鼓掌：“来一首，李清照；来一首，李清照！”寒雪清了清嗓子，饱含深情地朗诵：“花自飘零水自流。一种相思，两处闲愁。此情无计可消除，才下眉头，却上心头。”
酒喝到一定程度，确实能让人失去控制，梁启春又带头起哄：“龙涛明，一二三，干干干！龙涛明，一二三，干干干！”龙涛明已隐隐觉得，寒雪这是要灌醉自己，又想起寒雪叫他宴会后到房间拿礼物，怕是另有企图。
龙涛明此时还很清醒，谨记着自己唯一所爱是韩小倩，绝对不能做出对不起韩小倩的事情！估摸按自己的酒量，再喝下七大杯也不至于会醉，既然梁市长兴致这样高，还是要给他面子。于是他站起身，对着梁启春说：“我是在学校的文学沙龙里认识寒雪的，她特别喜欢李清照的诗词，今日为她的‘两处闲愁’，这七杯美酒我喝了！”
见状，知道龙涛明是闺蜜韩小倩男友的马丽，决定暗里助他。当听到龙涛明说同意喝时，她马上起身，拿着在大家起哄时悄悄兑过矿泉水的酒壶走过去支开服务员，自告奋勇：“我来给龙厂长斟酒！”龙涛明喝完第一杯，微微愣了一下，感激地望了一眼马丽，接着第二杯、第三杯……对此，其他人未觉有异，只有一直暗中观察现场众人的松田代子察觉到了。
喝完了第七杯，龙涛明把酒杯重重扣到台面，扮着醉态指着寒雪说：“寒——寒雪，我也送你一句秦观的诗——碧野朱桥当日事，韶华不为少年留。”大家都以为龙涛明喝多了，同寒雪用古诗打情骂俏，只有寒雪心里明白，要攻下龙涛明这座山头，不那么容易。
没多久，宴席结束。寒雪不顾他人目光，拉扯着龙涛明来到她房间，关上门后，又意欲同龙涛明男欢女爱。龙涛明往后退却几步，语气非常坚决：“寒雪，你要是这样，我就告辞了！”寒雪装作满肚委屈，往床上一扑，嚎啕大哭起来。
龙涛明也不理她，来到茶酒柜前，拿出电热壶，烧开一壶开水，清洗了两个玻璃杯，给寒雪和自己倒上开水，并把一杯端到床头柜上。看着还在抽泣中的寒雪，龙涛明自省了一下，从见到寒雪的这短短几个小时里，自己的态度也过于生硬，不管怎样，一个女孩子出国七年，归国第一站就来投奔自己，表明她心里装着自己，况且曾经做过恋人。
想到这里，龙涛明的声音柔和了很多：“寒雪，你宴席上喝多了，起来喝口开水去去酒气吧。”此时寒雪表面还装着哭，其实脑海里正在复习美国CIA情报专家给她杜撰的经历，没有第一时间应答龙涛明。龙涛明用手握了一下水杯，生怕开水变凉了，声音带有“哄”的味道：“寒雪，你不是说，在美国受尽了苦吗？你现在可以把苦水吐出来呀。”
顺着龙涛明递来的台阶，寒雪这才坐起身来，从床头柜抽纸盒里抽出一把纸巾，掩住大半个脸，带着哭腔地复述她的那段“苦难经历”——
1984年秋，寒雪收到美国弗吉尼亚理工大学录取通知书后，曾动员龙涛明一起赴美，但龙涛明以照顾家人为理由，不肯同去。临行前，寒雪曾跟龙涛明说，她学成后一定从美国归来，要龙涛明一定等她。
经过十多小时的飞机颠簸，寒雪抵达美国。走出机场时，她已精疲力竭，脑袋昏昏沉沉。人生地不熟，在机场外上了一辆无牌无证的出租车，不料车开到半路，司机把寒雪的行李物品洗劫一空后扬长而去。无证无钱的寒雪只能流落街头，恰逢美国整治非法移民，警察不分青红皂白，把她按非法移民关了起来。在集中营里，受尽了苦楚折磨。
半年后，同在集中营的一位华人被认领出去，寒雪便把自己的名字和就读的学校告诉他，这个华人好心帮她找到弗吉尼亚理工大学，最后学校来了人才把她担保出去。寒雪出来第一件事，就是打电话回家，得到的却是她爸因露天矿塌方事故死亡，母亲已改嫁并随夫去了日本定居的噩耗。寒雪受到了沉重的打击，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变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。但她没有因此消沉不振，决定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，无论付出多大代价，都要在美国活出个人样来！
为此，回到学校继续学业的寒雪一头扎入到学习和科研上，废寝忘食到什么程度呢？曾经在图书馆学习连续48个小时不带闭眼，曾经在实验室做研究连续一周不回住的地方。同时，她曾经同时在社会上打三份工，后来幸运遇到日本人松田代子，以母女关系相处，并通过松田代子入籍美国，二人相依为命。因为自卑心，她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——这也是龙涛明几年来再没得到她消息的原因。
皇天不负苦心人，寒雪带领科研团队，几年下来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科研成果，其中最大的成就是发明了全新材料塑料钢，在全世界的工程领域带来了材料革命，被评为“杰出美籍华人”。
旅美七年，终有成就。思乡爱国之情不断加深，特别是对龙涛明的思念越来越浓厚，甚至到了近乎成疾的地步。寒雪于是通过在美华人商团，找到龙涛明的工作地址和联系方式，鼓足勇气终于拨通了龙涛明电话。然后，带上塑料钢技术项目回国，同干妈一起来投奔龙涛明……
寒雪边讲述以上这套编造得天衣无缝的“经历”，边装模作样地抹着眼泪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，令龙涛明信以为真。他哪里想得到，眼前这个女人其实在校期间就被美国CIA设局招纳为情报人员，这些年来做尽背叛祖国的大逆不道之事，不仅窃取华人科研成果，还以美色和金钱等方式欺骗利诱赴美留学的华人同胞，将他们也发展成中情局间谍。现在又负中情局命令，来到江南市意欲偷取国防科技新材料生产技术，甚至计划对树脂总厂及其技术人员下毒手。
沉默地注视着寒雪，龙涛明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韩小倩的音容笑貌，一时思绪无头心乱如麻。把水杯送到寒雪手中，非常真诚地说：“当年与你失联后，我不知找了多少人联系你，结果都石沉大海——”猛地仰头望向他，寒雪插话：“我们失联的日子里，你是否真的想过我？”
这句问话让龙涛明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七年前，想起为寒雪所作的那首《红红的夕阳青青的山》，脸上流露温情：“寒雪，与你失联后，我曾为你写过一首歌曲，想听吗？”
已历遍红尘，变得唯利是图不顾良心的寒雪，现在哪里还有感情可讲？但为进一步接近龙涛明，她继续装作纯情少女，眨巴着大眼睛期盼道：“龙哥，快唱给我听听！”
龙涛明没有把曲唱出来，而是沉浸式抑扬顿挫地念起了他亲自作的歌词：“红红的夕阳青青的山，你我相约到人间。一眨眼哟不见了你，日思夜想哟哭瞎了眼。红红的夕阳青青的山，你我相聚在梦间。一眨眼哟不见了你，日月山河哟在盼你还……”
即使如今不爱寒雪了，年少时的初恋到底还是历历在目，当最后一句歌词念诵而出，龙涛明在心底叹了口气。
早已丢弃人间情爱的寒雪，听完了龙涛明当年在她失联后的深情之作，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产生了真实的感动，禁不住内心的翻腾，再次迅猛扑向龙涛明，紧紧搂住龙涛明的脖子……
欲知后事如何发展，请看第四十章。
编辑：葛伟宇
初审：温 国
终审：朱武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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