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枯风
我的太奶奶,也就是我妈妈的奶奶,这位慈祥和蔼的老太太已经离去整整五年了。
在她离去的日子里,生活总是奏着稀疏而又平常的调子。但也就是这些平常的时刻,才会时时让我回想起她老人家来。不由得感慨岁月的无情,带走了她的存在也冲刷着我对她的记忆。因此就很有必要将对她的印象或记忆梳理下来了,故撰有此篇。
我年幼时常居外婆家,因此在我的幼年时期,几乎都有她的身影。老人家不高,微微佝着背,满头银发,实在是上了年纪。但她是绝不肯服老的性子,怕给外婆她们惹麻烦,仍坚持自开炉灶,还自个儿成天找活儿干。她身上的干劲似乎永远不会消失,她说累了就晒晒太阳,眯一会儿,就又生龙活虎的了。
所以,我很记得她老人家在午后带我去林间拾捡干柴,又或是收拾废品的事儿。午后的阳光很暖,透过树冠直直透射进来,我们就沐浴在暖黄色的世界里了。暖黄的阳光把她老人家照得可爱极了,有活力极了。于是,我们能很快地拾够一捆柴火。要说她年纪大了呀,但总还能挑起一两担柴来,总还能成天里往这儿跑那儿跑的。结果呢?结果是仓房被干柴填得满满的,空塑料瓶装了一袋又一袋的,鸡被喂饱了,鸭被养肥了,连枯竹篱笆门前拴着的大黄狗都长膘了。妈妈就常跟我们开玩笑说,再瘦的东西让你们太奶奶养上一阵子,必会长得跟个球似的。
除了力气用不完,她老人家还很会讲,嘴皮子上的功夫可以说是随年精深,可谓是“姜还是老的辣”了。她只要一讲起道理来,家里怕是没有能与之相抗的。但对我从来不如此,作为我那辈的长子,我享受了太多来自于她的偏爱。讲道理讲得清,讲故事也讲得好。童年记忆中,她给我讲过许多古老而又奇妙的民俗故事。只记得仅需向她撒个娇,卖个乖,她保准会停下手里的话儿,拿出灶台旁的小板凳来给我讲故事。
其实大部分的故事我都忘却了,但还是可以想起一个名叫“人容婆”的故事。其他的故事确实是忘得一干二净了,唯记得大奶奶讲故事时手舞翻飞的样子。
不仅是口巧,她老人家的手也特巧。她能用木薯叶的茎柄折成辫子之类的,竹制家具和编织品也不在话下。老人家还喜吃甜的,尤其是甜到发齁的蜜枣。蜜枣,干干皱皱的,没什么光泽,是没有核的,尝起来像是黏糊糊的糖果子。枣皮紧紧皱皱的,也像极了她脸上的皱纹。虽然蜜枣的卖相不好,但是它的甜蜜是毋庸置疑的。虽然我和太奶奶之间存在代沟,但是爱是真实的、甜蜜的。太奶奶会做花生糖、芝麻糖、甜麻花、蜜饯之类的。以往对这些并不在乎的我,在她离去之后反倒是常常怀念起来了。
关于她的一切,实在不是一言两语能说完的。但我一定不会忘记她的模样,她的声音,还有她的名字——梅。她在我的生命中是独特的,是无可替代的。她就像一株真正的梅树一样,面对生活的寒风暴雪从不面露惧色。她将坚韧留给生活的苦难,将美和温柔留给了我们。但我却没能见她最后一面,她就这样悄悄地离我而去了。
她留给我的不多,只有几枚五分值的硬币,一枚黄纸护身符以及一罐各色糖果。我没有体验过她所生活过的年代,也没有经历过她口中所讲述的战乱和饥荒,更没有品尝过多少苦难的滋味。她说,她的生命中有苦难,有哀恸,有悲愁,但这些都没有成为她厌恶生活的理由,因为她常怀希望。这位时常喜笑颜开的、幽默的、和蔼的、给予了我无限关怀和温暖的亲人,我今后却再也不能再见到了。
我想,我会在以后种上一株梅树和一棵枣树,纵使它们不开花也不结果。但这无妨,人生在世,总会有些怀念之物,也总会有思人深切之时。
编辑:葛伟宇
初审:温 国
终审:邓义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