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张玉婵
吃过晚饭，见那明晃晃的火球已落进了远山的怀抱，地面烘烤一般的暑气也慢慢地随风消散了，我便下楼到小区的花园里散步。
花园里绿树成荫，东边繁花满枝的紫薇树让人赏心悦目，而西边果实累累的龙眼树更惹人喜爱。树荫深处，嗷嗷待哺的雏鸟在巢里不停地叫唤，母鸟衔着虫子或果肉飞出飞入，引得散步的人都停下来观看。
穿过紫薇花径，忽然听到了一阵尖叫声。抬眼望去，只见一个高个子男孩正拿着竹竿往龙眼树上用力一捅，一团东西“嗖”的一声掉了下来。几个看热闹的孩子围了上去，有个小男孩还拿着一根树枝戳来戳去。我意识到很可能是捅了鸟窝，急得边往前跑边大喊：“住手，赶紧住手！”果不其然，原来真的是一个鸟窝，里面有两只皮肤红嫩的雏鸟。其中一只显然断了气，小脑袋软软地耷拉在鸟窝边沿，眼睛已闭上。另一只则无力地颤抖着翅膀，半张着嘴巴，艰难地呼吸着。我说不出的心痛，便冲着他们厉声说道：“你们怎么能这样？老师家长没教你们不能打鸟吗？”高个子男孩看看地上血肉模糊的雏鸟，又看看愤怒的我，“哇”的一声哭了。一个年轻的妇女闻声走了过来，一把搂住高个子男孩。当她从儿子口中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：“不就是两只还没长毛的鸟儿，你何必小题大做？”说完，她便拉着儿子气冲冲地走了。我呆呆地站在树下，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在这里生活久了，我早已适应了有鸟儿相伴的日子。每天清晨，在鸟儿悦耳的唱和声中，我慢慢睁开眼，起床伸个惬意的懒腰，再踏着鸟儿的欢歌声出门上班。中午回家，鸟儿安静地藏在树丛深处，但有时也会出来活动，给人意想不到的惊喜。记得有天吃午饭，我不经意地看了看窗外，忽见一对鸟儿正在树荫里卿卿我我。其中一只鸟儿时不时抖一下翅膀，扭一下脖子，再俏皮地叫几声，然后瞄一眼它的伴侣。而它的伴侣安静地站在一旁，一脸温柔地看着它，偶尔用嘴巴轻抚一下它的羽毛。可惜我这个大灯泡似乎被发现了，它俩转头看了看窗内的我，再默默地对视了一眼，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。我不禁好笑：鸟儿啊鸟儿，我又不是班主任，不抓早恋的，你们慌什么慌？
不知何时，那只奄奄一息的雏鸟也死了。母鸟从树上飞了下来，围着死去的孩子不住地哀鸣，我的心里满是伤感。看着年轻的妈妈拉着儿子越行越远，我不禁叹了一口气：她知道疼爱儿子，难道就不知道鸟妈妈也疼爱自己的孩子吗？
童年时，每到春来，总会有燕子在我家屋檐下做窝。我嫌它黑不溜秋的，就想着把它赶走，却被阿婆骂了一顿，她说燕子是吉祥鸟，叫我千万别伤害它。后来小燕子出生了，看到它们嘴巴张得老大闹着要吃的，我感到新鲜又神奇，觉得小燕子让生活变得有声有色的，还真不错。可有一天，我从燕子窝下面经过，冷不防一团黏糊糊的东西落在了我的头上。我伸手一摸，哇，好臭，抬头一看，原来是燕子妈妈做的好事。我气得立即拿起屋角的一把铲子，准备向它砸过去。母亲刚从厨房出来，见此忙抢过我手里的铲子。她告诉我燕子每天都会到田里捉很多害虫，对我们农民帮助很大。见我还是气呼呼的，便又说燕子妈妈又不是故意的，我如果伤害了它，小燕子很快就会饿死的。我想小燕子没有了妈妈也确实挺可怜的，便答应母亲不跟燕子计较了。
我的母亲读书不多，她不懂得什么是生态文明，更不懂得人与自然要和谐相处。她只是以一个农民和母亲的善良本性，教育我对待鸟儿要将心比心、知恩图报。多年以后，当我看到白居易写的那首《鸟》：“谁道群生性命微，一般骨肉一般皮。劝君莫打枝头鸟，子在巢中望母归。”我的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。是啊，生命从来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，人怎么可以凌驾在万物之上肆意地践踏生命呢？老子也说过：“天地不仁，以万物为刍狗。”表面看来，天地一点也不仁慈，把万物看作用茅草扎成用于祭祀的刍狗，任其自生自灭。可天地的不仁，恰恰说明众生平等。我的母亲不懂这些道理，可是她却懂得换位思考，教我善待生命，善待鸟儿。
劝君莫打枝头鸟。受到伤害，鸟儿也会痛，也会流泪。
编辑：葛伟宇
初审：温 国
终审：邓义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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