​下雨天

■ 李文怡

又是下雨天，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童年，妈妈正坐在老屋那扇漆黑的木门旁，麻利地穿针引线；在门的另一侧，年轻的爸爸手脚灵活、中气十足地吹拉弹唱；我们姐弟几个，就在父母的唠叨声中嘻嘻哈哈地打闹玩耍；饭桌上，香气氤氲……

我从小就喜欢下雨天，不是因为雨中的朦胧美，也不是因为雨点会唱歌会舞蹈，而是留恋那难得的一点点闲适。

印象中，父母总是起早贪黑，披星戴月地忙碌。

妈妈半夜还在割野菜、薯叶为明天的猪食做准备，第二天又早早地起床，赶在天亮前煲好猪食和一家人的两餐粥。天边还没有泛白，妈妈又已经在田地里忙开了。

爸爸说白天长时间劳作会晒伤家里的大水牛，所以常常开夜工“驶牛”：翻地、耙地、扇平，翻来覆去地深耕细作。月光中，星空下，广阔的田野里，一人一牛流着汗水喘着粗气，现在回忆起来仍觉得无比沉重。

只有在下雨天，而且是下很大很大的雨，父母才会留在家里稍作歇息。这个时候，爸爸就会洗洗那双满是泥巴的脚，回到房间躺下睡个白日觉。但他总要把脚从帐子里伸出来，好像随时准备翻身下地。不太累时候，爸爸也会拿出他心爱的乐器，吹吹口琴，弹弹三弦琴，拉拉二胡……当一首首乐曲伴着雨声响起，就是爸爸最惬意的时刻吧！

妈妈呢？她是极少睡午觉的，她会捧出那个陪嫁过来的针线篮，在微凉的空气中，把要缝补的衣物翻找出来，就坐在门口光线最亮的地方缝缝补补。那开裂了好多天的衣服，那松垮垮的橡筋裤头，终于又可以拿来穿了！妈妈偶尔也会趁着下雨时天气凉爽，做一顿我们心心念念的芋头饭或者糯米饭。于是，这雨天就显得特别特别的美好，那悠悠的乐曲、袅袅的炊烟、香香的饭菜，足以让我一生回味。

不过，如果雨下得不是很大，父母还是会出去干活的，但一般不叫我去，只叫我割草或放牛。相比冒雨在水田里耕作，我更喜欢伴着小雨去放牛，这个时候田野里基本没有人，我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声高歌。在微雨纷飞的田埂上，把所有学过的歌都从记忆里唤醒，翻来覆去地吟唱，旁边的大水牛好像也听得津津有味呢！

大雨刚过，我们姐弟几个就喜滋滋地拿着小桶到豆萁堆里翻找掉落的毛豆；提着篮子到已收获过的花生地里捡被雨水冲出来的花生；跟在妈妈身后到别人挖掘过的番薯地里捡落单的番薯；到潮湿的竹林里找蘑菇、照蝉蛹……然后迫不及待心安理得地饱餐一顿。家里辛苦收获的农产品要拿去卖，是断然不肯趁新鲜煮来闲吃的，但捡来的例外，而且这些被水泡过的东西也不耐存放。所以，雨后“白捡”到的种种美食让我们吃起来特别尽兴。

小时候最烦恼的就是这雨想下又不下的样子。记得有一天午饭过后，父母扛着水车去为庄稼浇水，叫我等阳光收敛一些再去帮忙。但不一会儿，下起了几点太阳雨，我开心地想：“下雨了，可以不用浇水了吧！”就睡觉去了。醒来后发现太阳已西斜，而且地上根本没有下过雨的痕迹，我不禁慌张起来：没有及时去帮忙会不会挨骂呢？我忐忑不安地往田里跑，一看见父母就赶忙解释：“我以为下雨了，就没有出来……”“没事，我们都浇得差不多了。”见父母都没有责怪的意思，我才松了一口气，但心里还是挺内疚的：唉，今天要是痛痛快快地下一场大雨就好了！

现在，无论晴天还是雨天，年老的父母都无力劳作，我们姐弟各有所忙，也无暇兼顾那几亩田地了。他们会不会如我一样，在下雨天里怀念当年那些苦中取乐的日子呢？

编辑：李慧敏

初审：温  国

终审：张  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