荔子初丹时
■郭宇洁
熏风起,草木繁。又是一年夏日至,又是荔子初丹时。
经过楼下的水果店,店门口已然摆放上了几箱新鲜的荔枝,深红的鳞壳上还挂着刚洒上的水珠,在阳光下透亮欲滴,果香馥郁而又清冽,远远闻到,便可想见那鳞壳下饱满莹润的果肉与甘滋。
馋虫与思绪一并被勾起。
想起去年这个时候,某天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,说是记得我打小就爱吃荔枝,想起正到了荔枝上市的时候,问我今年吃过荔枝了没有。我闻言直笑:“早吃上了,妃子笑、白糖罂、桂味都吃了个遍了。”母亲也笑:“倒是把自己照顾得挺好,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我听出她笑意里的些许欣慰,忽然想起幼时蹲在桌旁,期待着母亲端来洗好的荔枝的时光。那时的我不曾想到,十数年后的夏日里一盘洗好的荔枝,竟会让母亲对独自在另一个城市生活的我,多一分熨帖的安心。
各色水果里,我自小便对荔枝多一分偏爱,每每夏日伊始,便开始期盼着荔枝季节的到来。因着这份喜爱,小时候初次读到苏东坡的“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辞长作岭南人”,便印象深刻且自觉深有同感、如遇知音。又大概是因为这份喜爱表现得太过明显,如今每逢夏日,便会收到定居广东的朋友寄来的荔枝,用泡沫箱装好,再细致地用胶带封口,打开时仍是满箱殷红夺目、新鲜逼人。我总是等不及从箱子里捡出清洗,便先拿起一颗剥开放进嘴里,细嫩的果肉在齿间迸开,一瞬间甘香四溢、沁甜如蜜。
然而今年吃到口的荔枝的滋味似乎又与往年有些不同,只因不久前读到马伯庸《长安的荔枝》,书以负责荔枝转运的小官吏的视角,讲述了“一骑红尘妃子笑,无人知是荔枝来”背后的故事。整个故事一气呵成,端的是妙趣横生、韵味深长,读来亦是酣畅淋漓。只不过放下书来,忍不住细细端详起桌前的荔枝,只觉得那鳞壳上的纹路仿佛就是荔枝转运的数条路线,沿途山川河流、驿站马匹、官吏百姓都在这枚小小的红果上流动起来。转念又想,幸得是生在今朝,便是不在岭南也能每年吃上鲜美的荔枝,于是便暂且不再去想那故事里的弯弯绕绕,先享用眼前的美味要紧。
荔枝初熟,夏意漫不经心地将整个世界浸染。虽说如今“日啖荔枝三百颗”早已不是不可实现之事,但我仍想去岭南看看——绿树红果,蜜露枝结,玲珑莹润,正如平凡生活里掩映着的美好的点滴与甘甜的爱意。